竟然都叫不出口。小姨什么也没说,像是读懂了我,或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。「不叫就不叫!你权当...
「这名字才是女孩子家该有的嘛,之前那名字……真是丧良心,这左邻右舍不用唾沫星子喷死她爸妈?」
「那家子人丧良心哦,早没皮没脸啦。」
小姨和改名字的人谈笑了一会儿,然后拍了拍我的头。
那时的我被自己换了新名的快乐蒙了眼。
日后想来,小姨是怎么知道我梦中的名字叫周禾云呢?
不止如此,她还知道我喜欢奶黄色,我喜欢绿豆糕泡水,我喜欢脆一点的土豆丝,我喜欢牛奶味的硬糖。
即便我从没说过。
我像小姨的一场开卷考试,被她一览无余。
她从何而知,她从何而来,她到底是谁?
5.
「这不是小珍吗?这孩子是……?」
回家路上,小姨给我买了一根山药豆的糖葫芦,吃起来香甜得很。
小姨住的那片地方,全是廉价出租的自建房,附近的邻里也都相互熟悉。
一个买菜的嬢嬢挎着篮子朝小姨打招呼,小姨吃的是红果山楂的糖葫芦,嚼了半天才能回话:
「这是我女儿。」
嬢嬢愣住了,指着小姨,又指了指我。
「你才二十出头吧,能有这么大个姑娘。」
小姨不过二十四五岁,有我一个九岁的女儿确实不像话。
虽然我年纪小,但村里老人常聚在一起扯的老婆舌我还是听过的。
谁家媳妇不检点、谁家女儿十五六岁就跟人去了苞米地、谁家男人又去哪个村的寡妇院里过了一夜。
我那时听不懂,但围在一起的老人们脸上皆挂着一副令人看了就害怕的戏谑嘴脸。
那个贫瘠——从物质到精神都十分贫瘠的小村落,他们只能靠那些下流低俗的闲话来打发时间。
下意识地、我怕小姨被人说三道四,于是一步上前,挡在小姨面前。
「不,她是我小姨。」
挎着菜篮子的嬢嬢眨了眨有些浑浊的老眼,小姨这才不情不愿地接了一句:
「对,我外甥女,她爹妈都没了,我接来养着了。」
嬢嬢了然地哦了一声,然后一脸爱惜地弯下腰,摸出了一颗白色的小糖瓜给我。
「小珍这姑娘就喜欢开玩笑,原来是个苦命的小娃娃,吃点糖。」
不管在村里还是在城里,这些挎着菜篮子的嬢嬢永远都是情报组的首席线人。
只不过半天,方圆几里的人都知道:
「西胡同的珍珍家的外甥女,是个没了爹妈的可怜姑娘。」
「那姑娘还没人家呢,养了个孩子,以后可不好说媒啊。」
「要不说人家珍珍心善呢?自己姐姐家的妮儿也接过来养,养得还挺金贵呐,我听说她正在找人给那孩子往学校里塞呢。」
不知不觉,所有人都默认我死了爹妈。
也不知道远在村子里的爸爸妈妈会不会为此半夜打喷嚏。
她回家的时候问我:「我做你妈妈不好吗?」
年幼的藏不住心事,踌躇了许久后,小姨在我的眼里看出了恐惧。
妈妈是好的,可我的妈妈把我当仇人看,我被打我被针扎的时候,那个理应我最依赖的人,只会对着堂屋的菩萨磕头。
然后嘴里念念有词道:「菩萨保佑,保佑我今年能给老周家添个儿子。」
那么美好的两个字我竟然都叫不出口。
小姨什么也没说,像是读懂了我,或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。
「不叫就不叫!你权当没那个妈了。」
改名后没多久,小姨骑着自行车把我拉到了一家小学门口。
朱红色的石台子,上面有铁打的几个大字:「甫营小学。」
她把书包丢给了我,然后用手狠狠地揉了揉我的脑壳:
「去上学吧,吃喝玩乐我都可以顺着你,但唯独读书,你要是不好好学习,我就拎着扫把把你从城南打到城北。」
6.
城里的学校干净又漂亮,课桌椅也不会乱动。
墙壁被粉刷得洁白,还有五彩斑斓的贴纸在上面绽开。
我像第一次进了米仓的老鼠,对什么都新奇,却又不知所措。
「同学,你叫什么名字啊?」
入学第一天,我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全,坐在我前面的女孩第一个与我搭话。
她的脸蛋圆乎乎的,有些黑,透露出一股健康的红。
「周……」那个屈辱的名字即将脱口而出时,我立马住了嘴,不自然地继续说:
「周禾云。禾苗的禾,云朵的云。」
瞬间,周身响起一阵阵低低的惊叹声。
「真好听啊,像电视剧里的大小姐。」
「听名字就温温柔柔的,不像你们几个,打人疼死了!」
「李志浩,你再胡说,我削你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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