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说爸妈和奶奶是在虐待儿童,是在杀人。
如果报了警,告到省城里,我爸要去蹲笆篱子。
当时我们村正在想方设法地评优,村支书一直想给村里拉点优待政策来。
「张叔,我听说你想争取村子这边盖个小学,这杀孩子的事儿闹出去,那你们村就危险了。」
小姨轻而易举地让村支书成了杆枪,很有威望的老头跳着脚把我爸骂了一顿。
绝对的权势面前,泼辣跋扈如奶奶,也消停了。
「我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生育,既然你不要这个孩子,可以过继给我。」
那个年代,人们的平均工资只有三五百块。
小姨却拿了一千五出来,说是要把我「买」走。
原本存疑的父母和奶奶,在那摞红票子面前昏了头。
这些年为了生弟弟,家里已经掏空了太多家底了。
那时太乱了,我被裹在被子里缩在一边,满脑子都是被淹死时的恐惧。
谁都没有意识到:
这位小姨为何来得如此凑巧?
这位小姨多年不和妈妈联系,却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我家?
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姨怎么就知道我们村在准备申请建学校,怎么知道张叔最在意这些事情?
但那都不重要了。
那之后,我离开了周家,成了小姨的孩子。
我也没什么能拿走的东西,仅有的几件衣服都薄得透光。
小姨只是看了一眼,就给丢在一边。
走前,我妈跟出来问了一句:「爸妈咋样了。」
小姨抱着胳膊,转头看着自己的亲姐姐:
「死了,死了好几年了,家里的东西都给我弟了。」
「我走了,招娣姐。」
我跟着她坐了一夜的车才来到这个吹着北风的城市。
小姨一个人住在城中村的廉租房里。
屋子很小,但收拾得十分干净,被带回去的时候我站在门口踌躇了很久。
家里沙发上铺着奶油黄的毯子,还有电视剧里才有的印花抱枕。
窗上挂着白色的、带花边的薄纱窗帘,和窗台上养的小盆栽摆在一起漂亮得不行。
我拽着衣角,怯生生地看过屋子里的每一处布置,只觉得哪儿哪儿都喜欢得不得了。
和我上学时幻想的小房子一样。
小姨做事很快,把我带去了浴室搓洗一顿,又去柜子里翻出来一大包子衣服。
有蝴蝶结的小衬衫,有蕾丝花边的公主裙,亮闪闪的黑色小皮鞋……
全部是我的尺寸。
书包、文具、玩具、鞋子、零食,她好似一个魔法师,什么好东西都能变出来。
她像是献宝一般把一大堆东西推到我面前,拿一样问我一句:「这个喜欢吗?」
不得不说,每一样,都是我喜欢的颜色。
还有不少是村子里男娃娃逢年过节才有的新奇玩意,以前我只能眼巴巴地瞧,如今全部被塞到了我的怀里。
太久没见过光的人忽然被阳光包裹,双眼会不受控制地掉下眼泪。
「喜欢、喜欢……谢谢你。小姨,这些是不是很贵?」
我抱着这些见面礼,发出的声音很小。
甚至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。
小姨翻找礼物的动作顿了顿,把手里的一条小裙子放下。
她把纸巾丢给我:
「哭什么啊,你好日子才来!」
看我抽抽噎噎哭的马上要晕过去了,小姨无奈地从那一堆礼物里拿出一包糖果,扯开后塞到我嘴里一颗。
「哭吧哭吧,今天哭完了以后你就不能再掉泪了,你跟着我就不能再受苦了。」
那颗糖怪怪的,很香,最开始有些苦,但后来就变得甜滋滋的。
小姨说那叫巧克力。
苦完,它就甜了。
小姨带我玩乐了几天,把那些我只在梦里看到过的东西全部体验了一遍。
她把我打扮得像个富裕人家的小千金。
头发扎得利利索索,身上的小裙子又舒服又漂亮。
她也给自己打扮得时髦又漂亮,墨绿色的厚风衣穿在她身上把她衬托得又瘦又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