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逢寒暑假,我便去大商场找小姨。小姨在商场里卖货,那时候刚盖起来没多久的批发市场人来人往。女人们个个收拾得妥帖,站在商场里大声叫卖,小姨在一户人家手下打工。她去过更开放的城市,见识多些,口条又利索,嗓门也高。...
每逢寒暑假,我便去大商场找小姨。
小姨在商场里卖货,那时候刚盖起来没多久的批发市场人来人往。
女人们个个收拾得妥帖,站在商场里大声叫卖,小姨在一户人家手下打工。
她去过更开放的城市,见识多些,口条又利索,嗓门也高。
站在档口一嗓子:「进来看进来瞧。」
就能压住其余几家的服务员。
老板娘也是脸臭心善的,她拿着一把巧克力给我:
「小云给我送货去,送一天我给你一把巧克力豆子吃。」
小姨则扫着地,翻着白眼吐槽:「现在雇一个小妹要多少钱,你咋让我家小云干白工啊!」
「你们俩钱串子,盯上我的钱袋了是吧?」老板娘吐了一口瓜子皮,嗓门要挑破房梁。
但第二天,老板娘说一天给我五角钱,外加一把糖瓜,晚上就和她们一起吃麻辣烫。
我那时候躲在仓库的衣服堆里,想着这里的婆婆姨姨们都是勤劳能干顶起一片天的大好人、大仙女。
直到一天下午,老板娘气势汹汹地带着小姨下了楼,破开嗓子就骂:
「你个掏地沟的!敢偷我家的版?」
说着,两拨人厮打在了一起。
小姨和我都是南边来的,身材瘦小一些,可偏偏在里面打的、骂得所向披靡。
我站在外面插不上手,急得团团转。
最后连商场里安保的爷们来了,也不敢靠近那群激战中的女人分毫。
拿着那点工钱,不至于去送命啊。
那天下班,小姨一边整理着乱糟糟的头发,一边笑道:
「出来干事儿就要闯荡,别让人欺负你,别让人觉得你是软柿子。」
那一刻,我想起了老家的奶奶和妈妈,我小时候怕她们,怕她们的扫把,怕她们的叫骂。
但经历今天这一遭,我发现……她们,属实不够看。
夜晚,我再也没梦到过九岁之前被奶奶妈妈追着打的噩梦了。
反而是我陪着小姨,在大批发市场里英勇无双,拳打脚踢,然后被老板娘奖励了一大盒巧克力的美梦。
那时候有义务教育,但学杂费不少。
特别是我上初中的时候,书本多了,钱也多了。
但小姨从不让我主动开口,每次学校要钱了,她都会和人打听好,然后把钱放在我的床头。
加上我一到假期就去给老板娘帮忙,久而久之,我俩的日子意外地富裕了起来。
与我一起上到初中的王胜南总是敬佩地说:
「你小姨好厉害啊,我妈说在商场里卖货的女人都可有本事了,干活强,不怕事儿!」
我一边算着本子上的方程式,一边啃着手里的鸡腿面包,看着王胜南期待的眼神,把包里的大辣片递给了她。
「嗯,我小姨很厉害,这两天我回家写作业的时候她就在我身边看书……」
说完,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:
「听老板娘说,我小姨打算自考呢,不过那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,只是听着厉害。」
小姨从不是一个把自己困在一个平台上的人。
那几年经济好,批发市场的生意如日中天。
老板娘很快盘了几个新的档口。
小姨成了某个档口管事儿的女人,有时候还会被人叫一声:「徐老板。」
小姨名叫徐珍珍,当然,她说这也是她后来改的名字。
她原本和我妈妈一样,我妈叫徐招娣,她叫徐枣腰。
初三的寒假,我跟着小姨去干活,没事儿了我就躲在我熟悉的库房里看着课本复习。
我的算数很厉害,小姨把算账的活儿丢给我,老板娘知道后,那一沓子账本丢过来。
「好妹子,给姐姐查一查有没算错的地方,姐晚上请你吃麻辣烫。」
日子本来舒舒心心地过着,直到某天,我帮小姨送完货回去,路过楼下那个被老板娘和小姨揍过的档口时,我听到了小姨的名字。
「徐珍珍?那周梅真信她啊,那么大个档口都给她看着了。」
「我听说这徐珍珍六七年前就来这边干了吧?也没结婚,也没对象,但是养着个女孩。」
「不说是她外甥女吗?爸妈死了,给她养了。」
「哎哟,谁信啊!一个外甥女她照顾得那么尽心尽力?我听说她之前在南边打工,指不定是偷着生了孩子,怕丢人没说。」
「那岂不是十五六岁就和男人……诶呦呦,丢人呐。」
「怪不得不找男人,怕不是玩的花,没男人要了。」
……
我来到小姨身边后,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可爱可亲,以至于我差点忘了,一些人的坏心肠就像是阴沟里面的耗子,杀也杀不干净。
明明这里的日子这么丰富,明明她们活得都那么富足,可这些下流的话依然是她们最大的乐趣。
「你们放屁!」
正坐在一起说着闲话的几个女人看过来,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心虚。
但看到只有我一个人在的时候,她们又嚣张起来。
「这不是徐珍珍那个老货的闺女吗?大人说话小孩一边去……哎哟,你放开我!」
我被小姨养得很好,吃得多,睡得着。
十四岁,一米七三,常年搬货运货,一把子力气没处用。
抓住了她的大卷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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