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红消散后,血玉耳珰在芍药掌心微微发烫。她摩挲着耳珰内壁那行小字,眼前浮现出陆轩临死前塞给她玉佩的画面——
原来,他从未背叛。
陈茗亭站在她身后,指尖轻轻搭上她的肩。他的癔症已消,眼底不再有混沌的金芒,却多了几分沉静的温柔。
“她最后……说了什么?”他低声问。
芍药将耳珰递给他:“你自己看。”
陈茗亭接过耳珰,指腹触到那行字迹时,瞳孔微微一缩。
“陆轩……”他嗓音低哑,“原来如此。”
耳珰内壁的字迹下,还藏着一道极浅的刻痕。芍药将耳珰对准月光,映照出一行更小的字:
“婚书为假,情意为真。若你见信,我已赴黄泉。”
——这是陆轩的字迹。
芍药指尖微颤,终于明白了一切。
当年陆家与江家的婚约,本就是一场交易。陆轩的父亲与首辅勾结,意图利用芍药的血脉炼制长生引,而陆轩……从一开始就知道。
但他没有选择背叛芍药,而是暗中与烟红联手,调换了婚书,甚至以自己的命为代价,替她争取时间。
“他从未负你。”陈茗亭轻声道,“他只是……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守护。”
离开水下古城后,芍药与陈茗亭回到了江南小镇。
她的耳后伤疤彻底愈合,再不会在雨夜隐隐作痛。而陈茗亭的后背,也再没有金线缠绕的痕迹。
他们开了一间小小的药铺,名为“归芍堂”。
每日清晨,芍药在院中晾晒药材,陈茗亭则坐在廊下煮茶。偶尔有客人上门求医,他便替人诊脉,而她负责配药。
日子平淡,却安稳。
直到某一日,一位戴着斗笠的老者踏入药铺,放下一封泛黄的信笺。
“江姑娘。”老者嗓音沙哑,“有人托我给您带句话。”
信笺展开,上面只有四个字:
“当归未归。”
——是江芍婕的笔迹。
芍药与陈茗亭对视一眼,默契地收起了行囊。
他们知道,这世上仍有未解的谜题,仍有未还的债。
但这一次,他们不再孤身一人。
“走吧。”陈茗亭握住她的手,“这一次,我陪你走到最后。”
夕阳西下,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最终融为一处,再不分彼此。
暮色中的官道上,芍药展开那张写着"当归未归"的纸条。陈茗亭解下腰间玉佩——那是烟红消散前最后栖身之物,此刻正泛着微弱的红光。
"江夫人还活着。"他将玉佩系在芍药腕上,"但我们要找的不仅是她。"
马车轮碾过青石板,芍药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。陆轩的衣冠冢前日刚立好,碑文是她亲手刻的"此生不负"。如今坟头已生出嫩绿的新草,像极了那年她及笄时,陆轩送她的那支碧玉簪颜色。
"在想什么?"陈茗亭递来温好的酒。
芍药摩挲着耳后早已愈合的疤痕:"想我们第一次在案发现场相遇,你吐了我一身血。"
陈茗亭低笑,袖中银针却突然震颤——是净世印的感应!
荒废的江家旧宅里,月光透过残窗照在斑驳的墙面上。芍药指尖抚过那些孩童时期刻下的划痕,突然在墙角发现个暗格。
暗格里躺着半卷《毒经》,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画像——画中江芍婕怀抱着两个女婴,而角落里还有个被墨迹遮盖的模糊人影。
"这是......"陈茗亭用银针挑开墨渍,露出张与芍药七分相似的男人面孔。
画像背面题着:
"药儿周岁与亭儿留影,父芍明绘。"
芍药浑身发冷。父亲明明在她五岁时就......
"不对。"陈茗亭突然拽她后退,"你父亲去世那年,我刚好被江夫人收养。时间对不上!"
破晓时分,他们循着画像线索找到城外义庄。最末那口薄棺里,躺着具心口插着"芍"字匕首的尸骨——正是传说中早已去世的芍明!
棺盖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:
"吾假死脱身,是为追查皇室用活人炼药之罪。然爱妻为保药儿安危,不得不将我......"
后面的字被人用利器刮花,但芍药分明看见父亲指缝里攥着片带血的衣角——那料子与陈茗亭幼时穿的襁褓一模一样!
"所以收养你是......"芍药声音发颤。
陈茗亭轻轻按住她发抖的手:"或许我们寻找的真相,会颠覆所有认知。"
深山古刹中,他们终于见到了失踪二十年的江芍婕。
她坐在轮椅里,膝上摊开的正是那部完整的《毒经》。听到脚步声,她缓缓抬头——左眼空洞无物,右眼却亮得惊人。
"来了?"她嗓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,"正好赶上见证......净世印真正的用途。"
古刹地面突然裂开,露出下方巨大的青铜祭坛。坛中央水晶棺里,静静躺着个与芍药容貌一致的少女!
江芍婕枯瘦的手指抚过书页:
"双生花蛊最高境界,不是转移痛苦......"
"而是复制灵魂。"
"她是......"芍药倒退半步。
"是你五岁前的记忆。"江芍婕推动轮椅靠近水晶棺,"当年为保你免受皇室追捕,我不得不将你魂魄一分为二。"
陈茗亭突然剧烈咳嗽,癔症发作时的金线再次浮现——这次是从心口直接连接向水晶棺!
"明白了?"江芍婕独眼中流下血泪,"所谓解药,从来都是让你俩魂魄重新融合的引子......"
芍药看向棺中少女,对方突然睁眼,唇瓣开合说出与她同步的话语:
"娘亲,你错了。"
"我们不是分裂的魂魄......"
"是您用禁术复制的——"
"两个完整的我。"
古刹在晨曦中崩塌时,芍药与棺中少女同时伸手触碰净世印。
强光中,陈茗亭看见两个芍药的身影逐渐重叠,最终化作流光涌入他的眉心——那些困扰他二十年的癔症记忆,突然有了全新的解读:
从来没有什么"解药"。
是江芍婕用禁术将女儿的灵魂碎片,藏进了这个孤苦少年的生命里。
烟红的声音最后一次在他心底响起:
"现在懂了?我承受你的痛,是因为......"
"我本就是芍药给你的——"
"最温柔的枷锁。"
三年后的归芍堂前,陈茗亭将新晒好的草药收入陶罐。檐下风铃轻响,他回头看见芍药抱着熟睡的婴孩从内室走出。
"做噩梦了?"他接过孩子,指尖拂过婴儿耳后淡粉的胎记——形似一朵将绽的芍药。
芍药笑着摇头,将血玉耳珰挂在孩子襁褓上:"她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。"
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最终融进江南永不消散的烟雨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