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东省公安厅大楼。仿佛一夜之间被投入了无形的寒流。
往日里或步履匆匆、或低声交谈、或带着几分地方警界特有“油滑”气息的走廊,此刻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寂静。
脚步声变得刻意放轻,交谈声压得极低,眼神交汇时不再是熟稔的默契,而是充满了闪烁的惊疑和无声的试探。
每一扇紧闭的办公室门后,似乎都隐藏着沉重的心事和压抑的喘息。
袁泽的办公室被安排在顶楼,紧邻厅长祁同伟的办公室。
这本该是***的象征,此刻却像一个散发着无形寒气的冰窖,让所有经过附近的人都不自觉地加快脚步,屏住呼吸。
那扇深色的实木门紧闭着,门牌上“副厅长 袁泽”几个字,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,冷硬得如同刻在墓碑上的铭文。
京州市,某高档私人会所“听涛阁”。
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窥探,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雪茄的醇厚和昂贵洋酒的辛辣。灯光刻意调得昏暗,营造出一种虚假的安全感。
然而,围坐在宽大真皮沙发上的几个人,脸上却没有半分惬意,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焦虑和恐惧。
“完了……彻底完了……” 一个腆着啤酒肚、穿着名牌Polo衫的中年男人,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水晶杯壁,发出令人心烦的脆响。他是京州市某区主管城建的副区长王德发,丁义珍一手提拔的“得力干将”。
“袁泽!他成了副厅长!就在祁厅长眼皮子底下!这他妈是中央直接拿刀架在咱们脖子上了啊!”
他对面,一个戴着金丝眼镜、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人,山水集团的法律顾问陈清泉,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,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不定。
他狠狠吸了一口雪茄,烟雾缭绕中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谁能想到?一个抓人回来的国安,摇身一变成了顶头上司!祁厅长……祁厅长现在自身难保!丁义珍那个软骨头,在袁泽手里能扛多久?他要是把咱们都供出来……”
“供出来?!”旁边一个穿着花哨衬衫、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暴发户模样的男人猛地站起来,他是丁义珍在拆迁工程上的“白手套”刘大疤瘌。
他烦躁地扯开领口,露出脖颈上狰狞的刺青,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,“他敢!他老婆孩子还在国外呢!他敢乱咬,老子……”
“闭嘴吧你!”王德发粗暴地打断他,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绝望,“你以为现在还是丁义珍说了算?是袁泽!那个煞星!他在国安部是干什么的?专门对付硬骨头的!
丁义珍在他手里,就是块任人***的泥巴!他老婆孩子?哼,袁泽连丁义珍从美国都能抓回来,你觉得你那点威胁,在他眼里算个屁?!”
刘大疤瘌被噎得脸色发白,颓然跌坐回沙发,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。金链子随着他身体的颤抖,发出细微的碰撞声,像是为他的恐惧伴奏。
陈清泉掐灭了雪茄,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一种末日来临的悲凉:“现在只能祈祷了。祈祷祁厅长能顶住压力,祈祷丁义珍还有点良心……或者,干脆死在审讯室里!”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“否则……咱们这些人,有一个算一个,都得给丁义珍陪葬!袁泽……他就是冲着把汉东的天捅破来的!”
会所奢华的装潢,昂贵的酒水,此刻都成了巨大的讽刺。这群平日里在汉东呼风唤雨、自诩手眼通天的“人物”,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被一个突然降临的、名叫“袁泽”的副厅长,逼入了绝望的死角。
京州市,老城区,“老张头面馆”。
正值傍晚饭点,小小的面馆人声鼎沸,充斥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、食客吸溜面条的呼噜声和浓烈的油烟味。这里是市井消息最灵通的集散地之一。
“听说了吗?公安厅新来了个副厅长!贼年轻!还是个穿军装的大校!”一个光着膀子、露出肚腩的出租车司机老王,一边呼噜着面条,一边唾沫横飞地跟同桌的熟客八卦。
“嗨,早知道了!不就是前些天把丁大副市长从美国抓回来那主儿吗?”旁边一个穿着工装、脸上还沾着油污的维修工老李接话。
语气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,“好家伙!直接空降成了副厅长!这不是明摆着来者不善嘛!祁厅长这脸,怕是被抽肿喽!”
“抽肿?”另一桌一个戴着眼镜、看起来像退休教师的老者慢悠悠地呷了口面汤,推了推眼镜,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分析道,“我看呐,没那么简单。
一个副厅长而已,再厉害,能斗得过省委?斗得过根深蒂固的祁厅长?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!这年轻人,怕是要吃亏啊。汉东这水,深着呢!”
“就是就是!”老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,用筷子敲了敲碗沿,“副厅?听着官大,在省厅里,上面还有厅长,还有政法委,还有省委呢!他一个外来户,人生地不熟的,能翻起多大浪?我看也就是雷声大,雨点小!最后还不是得按汉东的老规矩来?”
“那可不一定!”一个年轻点的食客,看起来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,忍不住插嘴,带着几分理想主义的憧憬,“我看新闻了!人家袁副厅长是中央派来的,代表国家意志!丁义珍那种大贪官都能抓回来,肯定有真本事!说不定真能把汉东这些乌烟瘴气给扫一扫呢!”
“扫?拿什么扫?”老王嗤笑一声,抹了把嘴上的油,“小年轻,你懂啥?官场上的事,盘根错节!你以为光靠一腔热血就能行?副厅?嘿,在省委那些大佬眼里,也就是个跑腿的!
我看呐,这位袁副厅长,蹦跶不了几天,就得被排挤走!要么就……被同化啰!”他做了个喝酒的手势,引起周围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。
面馆里烟雾缭绕,议论纷纷。普通民众的八卦里,充满了对“强龙地头蛇”戏码的期待,也充满了对“官官相护”、“规则难破”的根深蒂固的认知。
在他们看来,一个副厅长,纵然背景神秘、手段强硬,但在汉东这架庞大的权力机器面前,依旧显得势单力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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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东省公安厅,副厅长办公室。
厚重的窗帘拉开了一半,夕阳的金辉斜斜地投***来,给冰冷的办公室镀上了一层暖色,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肃杀。袁泽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,俯瞰着华灯初上的京州市。
他刚刚结束了一个简短的内部会议,直接以副厅长的身份,接手了丁义珍专案组的核心指挥权,并雷厉风行地调整了几个关键岗位的人选,将一批作风过硬、背景相对清白的骨干(包括赵东来)推到了关键位置。祁同伟全程脸色铁青,一言不发,会议一结束就拂袖而去。
办公桌上,一份加密简报正静静摊开。上面清晰地罗列着通过特殊渠道截获的信息:
“目标A(王德发):频繁联系境外账户,疑似转移资产。”
“目标B(陈清泉):紧急约见山水集团财务总监,密谈超三小时。”
“目标C(刘大疤瘌):手下马仔异常调动,有销毁证据迹象。”
“山水庄园(高小琴):今日闭门谢客,内部安保等级提升至最高。”
“祁同伟:办公室内情绪失控,砸毁烟灰缸。与赵立春公子(赵瑞龙)有加密通讯记录,内容不详。”
袁泽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信息,如同在棋盘上审视着对手慌乱失措的落子。他的嘴角,勾起一丝极淡、极冷的弧度,充满了洞悉一切的不屑。
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。
“进。”
赵东来推门而入,手里拿着一份刚整理好的审讯进展报告,神情带着一丝振奋和敬畏:“袁厅!丁义珍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!在您的策略和……新身份的压力下,他开始吐口了!虽然还在避重就轻,但已经牵扯出几个关键人物和资金流向!这是初步口供!”
袁泽接过报告,却没有立刻翻看。他转过身,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璀璨而复杂的城市夜景。
万家灯火之下,有多少人在恐惧,有多少人在观望,又有多少人在像面馆里的老王一样,等着看“副厅长斗不过省委”的笑话?
“东来,”袁泽的声音平静无波,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,“你看下面这座城市,灯火辉煌,车水马龙。”
赵东来不明所以,顺着袁泽的目光望去,应道:“是,京州的夜景一直很漂亮。”
“漂亮?”袁泽的嘴角那抹冷笑加深了,眼神锐利如刀,仿佛能穿透这繁华的表象,看到其下涌动的暗流和腐朽的根基,“再漂亮的灯火,也照不亮某些角落的肮脏。再繁华的车流,也掩盖不了某些人内心的恐慌。”
他微微侧头,目光落在赵东来手中的报告上,又仿佛穿透了报告,看到了那些正在“听涛阁”里瑟瑟发抖、在山水庄园里如坐针毡、在省委某些办公室里焦灼踱步的身影。
“他们都以为,”袁泽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先知般的冰冷嘲讽,“一个副厅长,掀不起风浪?斗不过省委?撼不动大树?”
他缓缓踱步到巨大的汉东省地图前,手指轻轻点在了标注着“京州”的位置,然后,指尖带着千钧之力,猛地向下一划!
“鼠目寸光!”
“他们不懂,”袁泽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铁血铸就的、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,“我袁泽站在这里,代表的不是区区一个副厅长的位置!我代表的是中央肃清吏治的铁拳!是***部斩断黑手的利剑!是人民对朗朗乾坤的最终诉求!”
他的目光如电,扫过赵东来震撼的脸:“他们以为的‘后台’、‘规矩’、‘盘根错节’,在我所背负的意志面前,不过是一堆即将被历史车轮碾碎的枯枝败叶!”
袁泽拿起桌上那份加密简报,随手丢进旁边的碎纸机。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,瞬间将那些记载着魑魅魍魉恐慌的证据化为齑粉。
“让他们继续恐惧,继续观望,继续那些可笑的算计吧。”袁泽重新走回窗前,背影挺拔如标枪,肩章上的四颗金星在夕阳余晖下,仿佛燃烧着冰冷的火焰,“风暴已经登陆,这汉东的天,我说要变,它就一定得变!”
“至于那些等着看副厅长笑话的……”袁泽的声音冰冷地消散在空气中,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不屑,“很快,他们就会明白,自己错得有多离谱。”
窗外,京州的灯火次第亮起,如同星河倒悬。但这片看似平静的星河之下,一场由袁泽亲手掀起的、足以涤荡一切污浊的滔天巨浪,正以无可阻挡之势,席卷而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