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清晨,砚池起来早读时,特意趴在院门口伸头张望。
侯府那边灯火燃了一夜,此时,门口的家丁打着哈欠,神色虽然疲惫,但难掩笑意。
我站在院子里抖了抖刚洗出来的衣服。
「愣在那做什么?快温书去。」
砚池摸摸鼻子点点头,从餐桌上扯了一张饼,便进去温书了。
他进去不久,院外便又响起了敲门声。
我打开门,便见吕宣奉黑着脸站在外面,手里紧紧捏着我昨夜给他的药瓶子。
「李若羽,你竟然敢讹本侯,你这瓶子里装的根本不是『龙血清毒丸』,只是一些普通草药做的药丸子。」
我懒懒地斜眼看他。
「是不是『龙血清毒丸』重要吗?」
「两万两,你用几颗只要几文钱的草丸子,讹了本侯两万两,谁给你的胆子?」
他死死瞪着我。
捏着那只我随意买来装药的小瓷瓶,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一片惨白,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小瓷瓶碾成齑粉。
显然,高高在上的他,习惯了对别人的予取予求。
或者说,习惯了我的付出。
从来没想过,有一日还能被我坑了。
我丝毫不怂地冷眼看他。
「你就说,你府里那些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们,是不是都留住小命了吧!『龙血清毒丸』可只有一颗,我就算卖给你,也只能救一个人。这笔买卖,哪里不合算了?」
他被我问得微微一愣。
幽深的眸子盯着我审视了许久。
若是前世刚刚离开侯府的我,必然会被他的眼神威慑到。
可如今的我,是经历了二十三年艰辛,历尽千帆的我。
自然不会怂他。
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后,幽幽道:「想来眼下这副锋芒毕露的模样,才是你真正的样子。嫁入侯府的这些年,你都伪装得很好啊!特别是这医术……」
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我。
「昨夜宫里的太医来了三位,没有一位能制出解药。你还真是深藏不露,早知如此,还真不该和你和离。」
我看着他。
他可能不知道,其实二十八岁之前的我,是真的不会医术。
而如今这手医术,也是拜他所赐。
前世,被他休弃后,我想做女红补贴家用,却处处碰壁。
哪怕是最差的绣坊,也不愿意收我的绣品。
明明,我的手艺是宫里最受用的绣女教的,绣品价值千金。
可那些绣坊都收了贵人的打点,不能同我来往。
是以,哪怕我有金刚钻,也没有办法揽到瓷器活。
生活越发窘迫,有一段日子,闹得三餐不继。
砚池饿昏头,在山上瞒着我采菌子烤着吃。
被打柴的樵夫瞧见时,已中毒致幻,***衣服在树林里到处翻,说自己在水里捞珍珠。
他要采珠卖钱,给我做冬衣,给我买花戴。
他傻兮兮地说,别人的娘有的,他的娘亲也要有。
樵夫和我相熟,将人送到窑洞时,砚池已面如金纸,口吐白沫,双眼都迷离了。
瞧见他这般,我急得不行,到处去求大夫。
普通的大夫,这种毒症根本治不了。
厉害的大夫,却因我拿不出足够的诊费碰壁而归。
最后只能忍着恶心,***脸去汝阳侯府,求吕宣奉帮忙。
「侯爷,砚池快不行了。只要五两银子,您只要给我五两银子给砚池请大夫,我这辈子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您。」
他当时抱着新帝赐下的美人,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我,面上满是嘲讽。
「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恶毒,为了回侯府,为了引起本侯的注意,连自己的儿子都诅咒。」
说完便吩咐马车去往城南的销金窟,据说那里的红袖招,一杯美酒就要上百两。
我眼睁睁看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,心死如灰。
偏偏老天也嘲笑我,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。
我绝望地在街头游荡,不知怎的,竟走到了被抄家查封的相府。
看到相府破落门头的那一刹那,我脑中灵光一闪,想起幼时,身为太医院院正的外祖父逼我背医书,我觉得深奥难懂,偷偷把书藏在床榻后的暗格里……
病急乱投医的我,急忙找到相府后院的狗洞,扒拉了几下爬进去。
好在,我做姑娘时睡的那张床还在,暗格里的医书也还在。
我临时抱佛脚,找到了解毒的法子,将砚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