胸口的那支箭矢还在微微颤动,箭尾的白羽被鲜血染红。
我低头想要拔掉那支箭,却反应过来,我的四肢筋脉已被挑断。
他站在我面前,月白色的衣袍纤尘不染:“你只是死了而已,若是你不死,昭昭只能是嫔妾。”
当初,以太子之尊许下"一生一世一双人"的誓言。
桃花纷飞中,他执起我的手,说:"淳儿,此生唯你一人。
"如今,桃花依旧,誓言成灰。
鲜血不断溢出,我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。
视线模糊中,我看见他转身离去的背影,月白色的衣袂翻飞,一如初见时的模样。
只是这一次,他的怀中抱着另一个女子。
1我睁开眼时,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熟悉的青纱帐。
帐顶绣着繁复的***纹,四角垂下的流苏轻轻摇曳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。
这是……我的闺房。
我猛地坐起身,指尖触碰到柔软的锦被,心中一阵恍惚。
我不是已经死了吗?死在顾成景的箭下,死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。
可如今,我竟回到了未出阁的时候。
2“小姐,您醒了?”丫鬟珠儿推门而入,手中捧着一盏热茶,脸上带着关切的笑意。
我怔怔地看着她,心中涌起一阵酸楚。
上一世,珠儿为了护我,被顾成景下令杖毙。
“珠儿,今日是什么日子?”我低声问道,声音有些沙哑。
珠儿愣了一下,随即笑道:“小姐,您是不是睡糊涂了?”今日是百花宴的日子啊,皇后娘娘特意下了旨,让所有六品以上的官员女眷都去赴宴呢。”
百花宴……我心中一凛,指尖微微发颤。
上一世,便是在这场宴会上,我遇见了顾成景。
他伪装成温润如玉的君子,一步步将我引入他的陷阱。
3皇后下令,命所有六品以上的官员女眷参加五日之后的百花宴,我与嫡姐都在名单之内。
梳妆时,我特意选了一件素雅的衣裙,发髻上也只簪了一支白玉簪。
珠儿有些不解:“小姐,今日是百花宴,您怎么穿得这么素净?”我淡淡一笑:“今日的主角不是我,何必抢了别人的风头?”珠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没再多问。
马车缓缓驶向皇宫,我靠在车厢内,闭目养神。
百花宴上,贵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,或赏花,或品茶,笑语嫣然。
我独自站在一株海棠树下,冷眼瞧着这一切。
“这位小姐,可是觉得无聊?”一道温润的男声在身后响起。
我转过身,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。
顾成景。
他一身月白色锦袍,手中握着一柄折扇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。
若是上一世的我,或许会被他这副模样迷惑。
可如今,我只觉得恶心。
“殿下说笑了,臣女只是不喜热闹。”
我微微福身,语气疏离。
顾成景似乎对我的冷淡有些意外,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:“小姐倒是与众不同,不知可否告知芳名?”我抬眸,直视他的眼睛,淡淡道:“臣女姜若淳,家父是礼部尚书姜远山。”
顾成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笑道:“原来是姜小姐,久仰大名。”
我心中冷笑。
久仰大名?怕是早已将我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吧。
宴会进行到一半时,我的衣衫被一名宫女不慎泼上了茶水。
“小姐恕罪!
奴婢不是故意的!”
宫女慌忙跪下,连连磕头。
我摆摆手,示意她起身:“无妨,我去更衣便是。”
珠儿扶着我朝偏殿走去,刚转过游廊,便见顾成景站在不远处,似乎是在等人。
我心中冷笑,果然如此。
上一世,我以为这是巧合,如今才明白,这一切都是他的算计。
“姜小姐,可是需要帮忙?”顾成景走上前,语气关切。
我退后一步,淡淡道:“多谢殿下关心,臣女自己能处理。”
他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,愣了一下,随即笑道:“既然如此,那孤便不打扰了。”
我点点头,带着珠儿快步离开。
走出几步后,我回头看了一眼,果然见顾成景的脸色阴沉了下来。
4回府的路上,珠儿忍不住问道:“小姐,您今日怎么对太子殿下那般冷淡?”我靠在车厢内,闭目养神:“珠儿,有些人表面温润如玉,实则心如蛇蝎。”
“你日后见了,也要离远些。”
珠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没再多问。
马车缓缓驶入姜府,我刚下车,便见祖母身边的嬷嬷匆匆赶来。
“小姐,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。”
我点点头,跟着嬷嬷朝松柏苑走去。
祖母正坐在贵妃榻上,手中捧着一盏茶,神色凝重。
见我进来,她放下茶盏,示意我坐下。
“今日百花宴,可还顺利?”我垂眸,低声道:“一切顺利,只是孙女有些累了,便提前回来了。”
祖母叹了口气,缓缓道:“太子今日可有为难你?”我摇摇头:“殿下只是与孙女说了几句话,并未为难。”
祖母点点头,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:“太子毕竟是储君,你日后见了他,也要多加小心。”
我心中一暖,抬头看向祖母:“孙女明白,多谢祖母关心。”
5数日之后,顾成景忽而登门,携重礼而来,言辞恳切,欲求娶我为妻。
松柏苑,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。
袅袅檀香自炉中升起,夹杂着祖母的视线。
她上下打量着我,似要将我看透。
“太子贵为储君,亲自登门求娶,你为何不愿?”我长跪在地,低泣道:“孙女只求一世一双人,太子虽为贵胄,却会使得孙女日后神伤,非孙女所求,望祖母成全!”
良久,直到我的双眼再也无法流出泪水,腿脚也开始微微发颤。
终听的祖母轻叹口气,无奈道:“也罢,我明日进宫禀明皇上并求皇上宽恕。”
“拼着这身老骨头,为你争一门满意的婚事。
我长伏在地,又磕了三个头。
6两日之后,人群熙熙攘攘,朱雀大街热闹如昔。
我照常出门,却被早已等在府外的太子拦住了去路。
他一身锦衣华服,从马车上下来,浑身带着天之骄子与生俱来的骄矜。
“姜若淳,孤求娶你,你不应,反倒是要你祖母去父皇面前求了赐婚。”
“孤竟然不知姜大人的千金更喜那勾栏女的做派!”
他凉薄语气在我的耳边响起,刺痛了我的心。
我微微退后一步,低头回应:“殿下放心,赐婚与您无关。”
顾成景嗤笑一声,满脸不屑:“孤求娶你的消息已流传于整个京城,除了孤,谁还敢要你?”不,除了你,还有一人愿意!
我心中腹诽,却无意再与他多作这口舌之争。
我无奈叹气:“殿下,您放心,此事真的~~~”“好了,孤不愿再听你狡辩!”
话音被打断,他神情乖戾,已然没有了那人前一贯风雅的姿态,他居高临下望着我:“既然你喜欢那勾栏女子的做派,那便一顶小轿子从角门抬了来吧!”
说罢他连回头瞧我一眼都未曾,径自进了马车内,扬长而去。
只留下在原地的我被马车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不已。
华丽马车自我的身旁路过,风扬起了马车帏帘一角。
我透过泪眼瞧见了一张芙蓉般的玉容。
那是一张我十分熟悉的脸庞。
是我的嫡姐。
我苦笑着摇摇头,转身上了马车。
原来,在这么久之前,他们已然有了瓜葛。
7回府的时候,小丫鬟通传祖母要见我。
她半合着眼侧躺在贵妃榻上,身旁还有个小丫鬟在缓慢捶着腿。
想必,祖母是知晓了今晨之事!
果然,听到了我的脚步声,祖母便睁开了眼,挥一挥手,丫鬟们悉数退下。
“今晨之事,太子可对你有何举动?是否受伤?”我心下一软,知晓祖母关切之意,我摇摇头,示意未曾。
她坐直了身子。
“今日午后,太子派人来传话,要将若昭纳为侧妃,皇后娘娘已然应下。”
姜若昭,是我的嫡姐,却也只是名义上的嫡姐罢了。
她的生母,原是罪臣之女,因家道中落,误入烟花之地,生下她后便香消玉殒。
母亲心善,将她寄养在名下,给了她一个嫡女的名分。
可即便如此,她的出身终究是抹不去的污点。
如今,她只能以侧妃之礼入东宫,怕是连正红的嫁衣都穿不得。
上一世,也是如此。
顾成景先纳她为侧妃,再娶我为正妃,之后便是……我眸色一寒,指尖微微攥紧袖口。
这一世,我绝不会重蹈覆辙。
我抬眸看向祖母,轻声问道:“祖母可知,陛下已同意将我赐婚宣王,却为何秘而不宣?”祖母闻言,神色微凝,叹了口气,招手让我坐到她身旁。
她压低声音,缓缓道:“陛下……怕是已对太子起了疑心。”
我心中一凛,指尖微微发凉。
“太子虽为储君,但皇后母家日渐式微,族中子弟无一人堪当大任。”
“反观宣王,母妃深得圣宠,母家又是清流一派,在朝中声望极高。”
“陛下此举,怕是另有深意。”
我垂眸,掩去眼中的冷意。
“据说,宣王已然在回京的路上,想必下月便能抵达,那时,必是要赐婚的!”
8姜若昭出嫁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。
婚事如此仓促,顾成景不过是想借此讨她欢心,顺便给我一个下马威。
因是侧妃,婚宴并不隆重。
院中虽挂了红绸,却无半分喜气,连箱笼妆奁也无一正红。
我冷眼瞧着,心中冷笑。
顾成景亲自来接亲,还带来了一对亲手打下的大雁,算是给足了姜若昭脸面。
可这脸面,终究是虚的。
她的嫁衣是粉红,喜帕也是粉红,连院中的红绸都显得黯淡无光。
我站在廊下,看着顾成景满面春风地踏入院中。
他的目光扫过院中的一切,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,最终化作一抹阴冷。
他转头看向我,眼神中带着怨毒,仿佛这一切都是我刻意为之。
我淡然回望,唇角微勾,眼中尽是讥讽。
顾成景的声音低沉而温柔,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坚定。
“昭昭,孤来接你了。”
姜若昭轻轻点头,声音柔柔的:“殿下,妾身在此。”
顾成景满意地笑了笑,伸手将她打横抱起,大步走出闺房。
只是临走之前,他挑衅地抬抬下巴,似乎是在炫耀一般。
我只当无趣,没有理会走了开去。
只是,我万未料到,顾成景会趁机将我拉至无人的角落,就为了指责我。
9顾成景的声音低沉而冰冷,带着压抑的怒意:“姜若淳,枉昭昭一直替你说好话,孤今日才看清,你竟是个蛇蝎妇人,见不得她比你好!”
好一个“蛇蝎妇人”!
上一世,他也是如此说我的吧?!
······“姜若淳,你可知罪?”顾成景的声音冷如寒冰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我微微抬眸,目光淡然:“妾身不知,殿下所指何罪?”顾成景冷笑一声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,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:“不知?昭昭今日在花园中摔倒,险些伤了身子,她身边的丫鬟说,是你故意绊倒了她。”
“你身为太子妃,竟如此心胸狭隘,连一个侧妃都容不下?”我闻言,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,抬眸直视顾成景,声音清冷:“殿下,妾身今日一直在书房抄写经书,未曾踏足花园半步。”
“若殿下不信,大可唤来书房的下人作证。”
顾成景眉头微皱,眼中闪过一丝不耐:“下人?他们自然是你的人,怎会说实话?”“昭昭向来温婉善良,从不与人争执。”
“她今日受了委屈,孤岂能坐视不理?”姜若昭温婉善良?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怒意,淡淡道:“殿下既然已认定是妾身的错,那妾身无话可说。”
“只是,殿下可曾想过,若今日之事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,殿下岂不是冤枉了妾身?”顾成景闻言,脸色微微一变,但很快又恢复了冷峻:“栽赃陷害?昭昭心地纯善,怎会做出这等事?”“倒是你,自从昭昭入府,你便处处针对她,一派蛇蝎妇人的作为,孤念在你是太子妃的份上,一直未曾苛责于你。”
“可你今日竟敢伤她,孤岂能再容你?”我缓缓跪下,声音平静而坚定:“殿下既然已认定妾身有罪,那妾身甘愿受罚。”
“姜氏善妒,闭门一年不得出门,姜氏殿内之人看护主子不力,全部杖责五十,之后都发卖了吧!”
那日,自幼照顾我的嬷嬷和珠儿都被活活打死,任我如何乞求,顾成景都不理会。
我心中一痛,脑海中浮现出前世的记忆。
我闭上眼,指尖深深嵌入掌心。
10“姜若淳,你回答孤,孤今日必要为昭昭讨个说法。”
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顾成景,我狠狠甩开他的手臂:“殿下,侧妃而已,用粉红不是理应如此?”“岂有此理?!
昭昭是·····”“是什么?”我看着他,面无表情。
他却是脸涨得通红,无法言语。
“殿下若是不愿她受这委屈,可求陛下赏个恩赐,准了她这个侧妃用正妃之礼进东宫!”
“你·····”若顾成景真不愿姜若昭受委屈,应当早早为她打算。
为何到了今日才来我面前发这通脾气?说到底,无非是他不敢罢了。
“今日之事,我替昭昭记下,来***进了东宫,孤必要你不好过!”
“殿下随意!”
“妹妹,是姐姐的错,姐姐从不肖想太子妃之位,只求常伴殿下身旁,还求妹妹成全!”
姜若昭微微福身,全然一副柔弱姿态。
“求她作甚,我们走!”
经过我身边之时,她微顿脚步,满是得意:"妹妹怕是因着我而被殿下厌恶了呢,真是抱歉啊!
"接下来的日子里,我再未出门,只安心在家中准备婚事。
对于宣王顾成翊,我是有愧的。
顾成景下令灭我满门且要杀我之时,满朝官员都不敢求情。
唯独,顾成翊。
他知晓此事,单枪匹马奔走千里,只为救我。
顾成景将我推至城门之上,当着顾成翊的面挑断了我的四肢筋脉,最后一箭将我杀死。
顾成翊却因着想救我而背负上了叛党罪名。
顾成景只是想要个除了顾成翊的借口罢了。
而我,恰巧成了那个借口。
临死之前,我瞧见了他的黑眸中盛满了我从未察觉的情意和慌乱。
想起他曾问我:"淳儿,若我为太子,你是否愿意嫁我?"我想,今生我是愿意的!
母亲一直笑话我的绣工,这次的嫁衣本可让京城最好的绣娘绣制,到时我再添上几针便可。
只,我不愿。
哪怕是绣工粗糙,我也希望是亲手绣制,想必宣王会喜欢的!
我万没想到,我亲手缝制的嫁衣却穿在了门房的粗使丫鬟身上,这丫鬟被配给了门房管事这个老鳏夫。
11我呵斥责问丫鬟嫁衣从何而来。
丫鬟畏缩着身子,哭着道:"是太子殿下和太子侧妃赏的。
"我闭上眼睛,深呼吸,努力压制喷涌上来的怒意,冲了出去。
问了丫鬟,知晓顾成景和姜若昭在花园赏花品茗。
还未走到花园,我便已经听到了姜如昭的声音,话里***委屈:“殿下,我本瞧着妹妹嫁衣上并蒂莲的花瓣似乎有些歪了,想帮她整理一番,谁知道却不小心弄乱了!”
“我好担心妹妹会责怪我!”
我冲上去,狠狠地推了姜如昭一把。
“我瞧着你就是故意的!”
她身子一阵趔趄,却刚好跌进了顾成景的怀里。
顾成景连忙搂住怀里的人,对着我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厌烦:“姜如淳,你的心是黑的吗?”“昭昭好心帮你,你却连一句感谢都没有,还摆出这副脸色给谁看?”我横眉冷竖,厉声质问:“她是好心帮我?”“那是我的嫁衣,她有什么资格整理?”顾成景毫不相让:“她是你的嫡姐,孤的侧妃,她怎么没有资格?”“你如此斤斤计较,一点小事就抓着不放,不过是无心之失,你却连这点宽容都没有,以后如何入主东宫!